人物特寫專訪

GALAMAN胳肋底超人創作者劉冠瑤 核突搞笑背後的負面自閉

︱ 記者: 曾潔瑩 ︱

32歲的劉冠瑤Johnee,本地動畫師兼插畫師,以「核突可愛風」和「食字」作品走紅,知名作品有《GALAMAN》(胳肋底超人)。在網絡上常以歡樂且戲劇化形象示人,並膽敢要超人從胳肋底變身出來,但私底下卻是個經常有負面想法的人。

Johnee並非從小立志吃畫畫和設計這行飯,中學亦沒有修讀藝術。熱愛寫作的他,本來想成為作家或記者,但礙於高考滑鐵盧,無緣心儀的中文系,認為寫作這條路被否定了,才修讀設計高級文憑課程。然而小時候對寫作的熱忱,無形中訓練了他對文字的敏感度,所以在他踏入創作這個範疇後,很容易就能將文字與各種視覺元素組合起來,畫出食字畫。

剛開始接觸課程的美術科時,Johnee的畫作常被導師批評沒有美感,不能做到視覺傳意,使他有寫作被否定後,連繪畫創作也走不下去的感覺。後來他發表了人生第一部動畫——《麵子之爭》,講述兩條麵條在互鬥長短,怎知道其實是一條麵條的兩端的故事,令一些同學有了往動畫方面發展的想法。他領悟到,雖然自己在高考被淘汰,但除了文字,原來動畫也能鼓舞其他人追尋夢想,同樣給他成就感。為了能在創作上做出成績,他升讀了理工大學的數碼媒體學士學位課程。

胳肋底是超人出頭天

Johnee會用一些社會大眾覺得敏感,或多數人覺得核突的元素作為題材,《GALAMAN 》是其中一個例子。在他眼中,腋下與膝頭和手肘都是身體部位,不明白為何人們一聽見腋下就會感到尷尬甚至羞恥。而且他發現許多超級英雄,如超人在飛天時會露出腋下,美少女戰士舉起變身棒會看到她的腋下,蜘蛛俠在大廈間穿梭時亦暴露他的腋下,所以他感到腋下對於英雄很重要。加上,他覺得用這個視覺元素來創作,會有很有趣的變身招式,於是,他人生的第一個代表作《GALAMAN 》,一個胳肋底超人的動畫在2011年誕生了。這部作品為當時二十出頭他贏得第十七屆(2012年)香港獨立短片及錄像比賽動畫組銀獎、2012年香港資訊及通訊科技獎(最佳數碼娛樂金獎)、洛杉磯網絡節動畫主題曲獎、香港網絡節最佳創意獎等多個獎項,以及獲得香港國際電影節和西安亞洲民間影像年度展的參展機會。

GALAMAN 變身步驟:動畫主角阿文,舉起手臂露出腋下數次,腋下便會生出一張臉,即「胳肋之魂」覺醒,之後「胳肋底」就會成為超人的主體,變身成 GALAMAN 。(截圖自Johnee的YouTube動畫頻道GALAMAN)

變性金剛是《 GALAMAN 》中的魅力反派角色,Johnee以凸出和凹入來代表兩性的性徵,變性金剛只要不斷按自己的按鈕就可以變性。他表示這種方法讓這個金屬的機械變得生動有趣,可以將變性概念以可愛的方式透過動畫呈現給觀眾。他認為久而久之大家看到他的動畫,或者一些他創作的角色,就會覺得這些敏感題材都無傷大雅,是能讓大家一笑置之的事物。

《GALAMAN》中的變性金剛的凹凸按鈕。(截圖自Johnee的YouTube動畫頻道GALAMAN)  

Johnee不時會在創意市集擺攤,亦會在網上開直播與觀眾互動。Faster Piece是他與觀眾互動的方式,即你出題我畫,觀眾會給他字詞或者姓名,讓他即時以「食字梗」的方式繪畫出來。

他說:「我會因為得到別人的認同而開心,亦會因為得不到別人的認同而沮喪。」

年幼時愛哭不愛說話

做了這麼多創作,Johnee最大的目標,竟然是要藉此使自己成為人見人愛的人。他自言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小時候雖然可愛,卻性情古怪,每每哭泣都會持續5至6小時,即使脫水也不會停下來。也似是患有自閉症,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所以在中、小學時期很容易被人排擠。他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劉冠瑤這個靈魂放在這個肉身內成為這個人的話」,自己就會是個受歡迎的人,因為挺拔的6呎身高,打籃球的話會成為出色的籃球員,是受人歡迎的陽光運動型男孩,但礙於他「運動白痴」的靈魂放在這樣的肉身內,使他不能成為這樣的人,因此他花了許多時間尋找自我價值。

為了成為受歡迎的人,Johnee從小默默留意能討好人的人身上的特質,比如記下別人說過的笑話或搞怪的表演模式,並將這些變成他的一部分。他笑言這樣的舉動像是為自己構想了一個有趣的角色,讓自己演繹出來,他認為這種方法很成功,因為有很多人會基於他演出來的角色而開懷大笑。這幾年,他亦嘗試為自己塑造「氣質男」的形象,他發現「乸乸地」的性格,以及戲劇化、神經質的「行事」 風格,能逗人開懷。他認為假如「氣質男」人見人愛,即表示自己曾經被人否定的性格特質,只要換一種方式呈現,便是種受人喜愛和可愛的特質,就像他創作《GALAMAN》般。他期望以此證明不同的性格特質都有其可愛之處,即使是個沉悶而又不愛說話的人,當找到適合自己的舞台或表演風格,就可以帶給別人快樂。

Johnee坦言自己特別容易轉牛角尖,想到負面的方向,不過正因為他是個容易難過的人,需要透過一些方法令自己開心,所以才知道怎樣的表現和創作能讓人會心微笑。

Johnee以記者姓名(曾潔瑩)畫的faster piece。

享受別人看來疏遠的家庭和人際關係

Johnee並非成長於能享受天倫之樂的典型家庭,父母在他中學時離異,母親與叔叔在一起,父親則上山出家。他形容自己與母親和姐姐的相處模式如大學室友般,就算生日、過節也不會特別慶祝,是同屋住又不會吵架,大家都不會怎樣干預大家的人生。在別人看來關係過於疏遠,但對於Johnee而言,這是最舒服的相處方式,是種沒有負擔亦沒有壓力的同居關係。

面對非常疼愛他、照顧他成長的外公外婆,Johnee格外有壓力,他認為自己未能償還和回應外公外婆對他的愛和期待。在老一輩人眼中,有穩定的職業、能組織家庭就是幸福,但是Johnee仍然自由奔放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亦無意走外公外婆期望他走的路。他雖然明白這是外公外婆愛他的方式,但覺得自己未必能在老一輩認為幸福的模式中找到幸福。

Johnee坦言,以現時的年紀與異性交往,便會走到結婚那一步;但他完全不能想像以自己的職業穩定性及資產,可以在三兩年內結婚和生兒育女。他認為如果跟隨社會大眾和長輩的期待而去做這件事的話,會害了下一代。

雖然可以與朋友甚至陌生的粉絲嘻哈大笑,但Johnee更享受一種疏離的感覺。「我不是個喜歡交際的人,雖然我交際能力好,很健談,但我不喜歡與人深交。君子之交淡如水,維持即使關係中斷亦相安無事的狀態是最舒服的。即使長大後,仍覺得朋友並非必須,社交應酬可免則免,把時間留給自己。但是透過我的創作,我參與了許多人的人生,他們的人生有一小片段有我帶給他們的快樂。」

有斜槓的想法

藝術工作者最害怕的是沒有突破,Johnee也不例外。他直言自己已經漸漸不喜歡畫畫,每日都有不想再畫的想法,因為他的畫作不是走技巧路線,走技巧路線容易分高下,他覺得自己再畫10年也依然如此,難有突破,目前的創作帶給他的成就感已經很麻木。

Johnee期望自己能像斜槓青年,在不同的職業範疇發揮才華,在40歲前解鎖10個職業成就。他說不想用行業定義自己,不想說自己就是畫畫界的人,然後只畫畫,他期望能將創意放到不同媒體上,看看可以誕生什麼。

記者問下去,但Johnee說暫時沒有畫畫以外的打算,因為計劃總是趕不上人生的變化,例如疫情令不少本來會發生的事終結,所以現在的他不會計劃任何事,只做自己當下想展示予其他人的事。 「我覺得創意沒有邊界,我期望將自己的創意應用在不同的媒體,做出不同有趣的作品,能在不同界別插旗,我人生的闊度就很足夠了。」他是這樣說的。

Johnee與記者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