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禾青(175015)
「時光易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你已然離去像時光難倒回,我只能在夢裏相依偎。」
「誒誒誒,往後倒,還差一點,停!」
不知何時,這小小的院子竟被車塞得滿滿當當的。路旁的香樟還是沒能挨過北方的冰雪,死掉了。隔著好些距離,就聽到了熟悉的狗吠聲,順便,還聞到了紅燒肉的味道。
門鈴又壞了,敲了好久才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門聲,剛一開門就跌入那個久違的懷抱中,還是小時候的味道,永遠是乾乾淨淨的肥皂香。「老頭子,你看誰來了!」奶奶費力地攙起身旁的人。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頭,朝我的方向望去,但又繞過了我,呆呆地看著空氣,面無表情。「爺爺現在誰都記不得了嗎?上次來還記得我的小名呢?」「不記得了,連我都不認識了,就只認得他娘。」說罷,奶奶臉色一沉,不作聲地向廚房走去。
到了飯點,奶奶牽著爺爺來到桌邊落座,爺爺顫顫巍巍的拿起筷子,嘗試著去夾盤中的菜,但總是把菜戳得亂七八糟,弄得自己滿身都是。明明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他還能自己吃飯,還分得清饑飽,可才過了多長時間,卻連夾菜的動作也不記得了,就這麼任由奶奶一勺一勺喂著。念及至此,看著面前滿桌愛吃的菜,我卻是怎麼也提不起胃口了。
吃過飯,我走到臥室門口。擰了擰,門被鎖住了。用手在門梁上摸索了幾下,拿到了臥室的鑰匙。自從爺爺得病後,因為害怕他亂放東西,家裏的每間房門就落了鎖。在我印象中,他總愛收拾屋子,被子總是疊的方方正正。總愛撿些小玩意兒回家,用來修修補補做些木匠活兒。後來,他依然愛收拾屋子,但被子總是疊的歪扭七八,最後只能胡亂地攤在那裏。他像是個不聽勸的孩童,執拗地折疊再攤開,鋪平又折起來。於是,被子疊了一遍又一遍,但終究不是方方正正的模樣。
好像這一切是從2008年開始,那年,我離開家去遠方上學,那年,養了多年的老狗離他而去。從那時起,他習慣一個人久坐窗邊,不再關注周遭的事,只是頹唐地坐著。他把自己束縛在方寸天地之中,如一頭困獸,沒了鋒芒,懨懨而行,蹉跎著時光。兩個月前的《齊魯晚報》還躺在桌上靜靜地眠著,陪同他看著太陽東升西落。漸漸地,他的行動力大不如前,總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同一件事。後來,會把我錯認成他人,再後來,找不到回家的路······
就好像軀殼還在,靈魂已遠去。
也許,「阿爾茨海默症」患者,大都是善良的人,他們允許自己的記憶出走,放任它尋找精神的故園。殊不知,記憶一旦逃開了,又豈願忍受昨日的約束。他們又都是慵懶的人,習慣了獨來獨往,自言自語。同樣,他們也是最可憐的人,他們的天空不是慢慢變黑,而是驟然混沌,仿佛一場沒有預兆也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日全食:光亮急劇消散,身旁的人在昏暗中面孔逐漸模糊,辨不出來路,找不到歸途,呼救聲尚且哽在喉頭未成語句,就已記不得自己要喊些什麼了。 變老不是一件悲慘的事,就像夏天天黑得很慢。但對於你的世界而言,那一刻,天黑了,就再也亮不起來了。最後的最後,你還是忘記了呼吸。也罷,忘記呼吸也比忘記存在過的一生要好,如此也算是得到了解脫。
路邊栽了新的香樟,奶奶的精神也好多了。家裏也一切安好,您莫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