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隔離營之前,我覺得有種『生人勿近』嘅感覺。」
獨居四百呎的小房間,只有一張床、椅子、兩張桌子和一把風扇,居室是如此簡陋,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空間。從事文化工作多年的李俊揚(化名)於八月八日入住火炭駿洋邨檢疫中心,因有同事確診而被列為密切接觸者需要隔離,並於八月十四日「出營」。
他每天早上六時許起床就做拉筋運動,八時要量體溫報告醫護人員,整個早上就用電腦辦公。正午十二時吃午餐,之後就做自己喜歡的事,例如寫文章、看書和看電影。下午四時,需要第二次量度體溫,踏入黃昏再次處理公司電郵。吃過晚飯,十時睡覺,生活日日如是。
隔離一星期,李俊揚覺得生活枯燥嗎?「又唔會覺得乏味喎!因為用電腦做少咗公事,有更多時間做自己想做嘅嘢,我平時食完晚飯都仲做緊嘢。」他笑言,現在終於有時間看自己一直想看的書,例如探討東京神保町、全世界最大和歷史最悠久的舊書街,那兒有很多過百年老書店都是家族式經營。他興致勃勃訴說自己去年曾赴當地,還買了兩幅明治時期和大正時期的古老地圖,想必此時在電話另一端的他,一定是雙眼閃閃發光。
是次透過電話訪問李俊揚,彼此共同「神遊日本」後,返回現實不得不感嘆一番,世界每天變化莫測、充滿未知之數,未來的事大家都不能說準,遑論旅行?對東京神保町情有獨鍾的他,希望下年疫情緩和重遊當地。
隔離反思家人團聚的意義
「疫情爆發後,我覺得人應該好好反思平時嘅生活模式,仲有檢視同屋企人嘅關係。」自從「四人限聚令」在三月底生效,之後晚市堂食亦被禁,李俊揚憶述最深刻的是身邊有朋友,由原本習慣一星期只回家吃一兩次晚飯,頓變成「乖乖仔」每晚都返家用膳,與家人相處的時間增加,不禁反思家人團聚的意義。訪問的此時此刻,由於檢疫中心外圍是火炭工廠區,入夜後非常寧靜,李俊揚坦言孤單的感覺油然而生,只想早日離開此地。幸好科技發達,他仍能透過智能電話與家人保持聯絡,才不至於與世隔絕。
訪問之日,是李俊揚最後一個隔離日。他回顧自己首日入營,感覺猶如「入臭格」,失去人生自由,仿如另類的軟禁。加上房間沒有冷氣,起初幾日不習慣導致失眠。他笑說,對於「嬌生慣養」的香港人來說或較難接受,他亦經常提醒自己「呢個只係一時嘅唔方便,好快過,唔好覺得自己係隔離緊,而係入嚟禪修!」生活逼人,他指平日根本沒有多餘時間去思考,形容今次的隔離生活提供了空間給腦袋「解結」,意外獲得喘息的空間。
外界對「隔離營」充滿「問號」,從社交媒體得知,有人在隔離期間打麻雀耍樂,亦有人投訴飯餸難吃⋯⋯「咁又無喎,呢啲當然聽完就算!食物似一般茶餐廳質素,不過味道偏淡,有啲似醫院飯,健康啲,每餐仲有餐單可以揀,算係咁啦。又唔係入豪華酒店渡假,可以有幾高水準?」李俊揚最擔心反而是隔離期間有機會染疫,「好似要去一個好危險的地方!」他補充,入住的首尾兩日都需要做深喉檢測,就在訪問當天,即「最後隔離日」,他得知檢測結果為陰性,倍感安心,「其實入隔離營唔係想像中咁嚴重嘅一件事。如果出到去我會覺得自己好乾淨,經歷完兩次深喉檢測,依家都係無事,起碼唔驚自己係帶菌者先,健康最重要!」
「如果公司跟足十四日唔開門,我係咪可以避開入營?」
李俊揚在談笑間,提及有幾名同事也要進入檢疫中心,源於所屬公司早前有員工確診感染新型肺炎,公司資助所有員工做檢測並立即封鎖大廈,所有員工不得進入,「正常應該隔十四日先開返,但公司竟然封咗七日之後又開返!第二日有同事即刻中招。啲大陸同事都好驚訝,話無諗過香港嘅封鎖大樓嘅政策咁寬鬆!」
他說,如果一幢大廈有超過兩名確診者,政府只是建議封鎖該廈十四日,但私人公司不跟從建議也不會受罰,認為有關的防疫政策有很大漏洞。他引述內地同事說,在內地如果某大廈有一人確診,就會立即封鎖該大廈十四天,而且是強制執行。李俊揚又謂雖然公司已立即宣布「在家工作」,但言語間還帶有一絲無奈感,「如果當初公司有跟足十四日唔開,我係咪可以避開入營?唉!」
在隔離生活看社會風雲發展,李俊揚又開了個玩笑:「我第一件事諗嘅就係,買唔到《蘋果日報》!」他認為政府防疫的反應緩慢,推出政策前又沒有三思,施政表現不理想。「睇吓陳肇始(食衞局局長)幾咁離地,竟然以為全世界都 home office(在家工作)!次次話睇長啲,點知成日都錯過機會,情況已經變咗!例如早前已經有專家警告過社區爆發、老人院中招實死。」
此時他又嘆了一口氣,形容政府建議的的全民檢測政策猶如「大海撈針」,反而應該先擴大安老院、服務性行業的檢測。「雖然發生咁多嘢,又身在隔離營,我唔會覺得無力感特別重,起碼我知道自己幾時可以出返嚟。香港由去年開始經歷咗好多風浪,香港人要加油,一齊共渡難關!」
撰文:陳曉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