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校園徵文比賽生活文藝欄

隔,莫 (專題報道參賽作品)

文:温嘉雯 135085

早前又爆出弱能人士被虐待事件,引發全城討論,市民紛紛毒罵施暴者,「正人渣!」「咁既人等住落地獄啦!」「搞錯啊!蝦得就蝦」這些字句在網上屢見不鮮,但三分鐘熱潮退去,事件又逐漸被淡忘,但對當事人及身邊的至親而言,記憶又怎能輕易抹去?據政府統計,全香港約有七萬至十萬智障人士,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生活,又與普通人有何分別?

山頭上的小村莊

智障人士同樣享有九年免費教育的權利,他們從特殊學校畢業後,普遍有三種出路:報讀多兩年VTC課程、公開就業及到庇護工場等地方進行工作訓練。在香港,專為智障人士而設的工作訓練場所有限,而且部分遠離社區,彷彿被隔離。在沙田醫院的附近有條小山路,路的盡頭座立了在2010年由男童院改建而成的「怡欣山莊」,為大約200名中度至嚴重弱智或嚴重肢體傷殘人士提供住宿及工作訓練。

山莊高材生 交通小達人

現時年滿15歲並合資格的智障人士,平均要七年才有機會被安排進入這些照顧性機構,一住便住到終老。25歲的嘉權是中度智障人士,在山莊成立之初便是住客之一,是首批幸運「上車」的人。現時他在山莊的飯堂做半職職工,抹枱、洗廁所、掃地樣樣親力親為,依然每天笑面迎人。雖然他組織能力不佳,會不斷重覆語句,但卻有令人想聽他繼續說下去的魔力,「無做何文田之前好遠……」努力理解下,發現他曾在機構旗下位於何文田的餐廳做樓面,長達兩年,懂得自己乘坐交通工具往返,說到交通路線,他比我們可能還要熟悉,大埔到何文田,沙田到尖沙咀,他無不知曉。

嘉權是山莊裏數一數二的高材生,放假時喜歡自己乘車四處闖。後來因為家人認為往返宿舍及工地實在太遠,而且工時短,工資少,決定放棄公開就業的機會,回到山莊訓練,幸運之神似乎很眷顧嘉權,適逢山莊的飯堂有個半職工位缺人,嘉權便再一次投入崗位,做些簡單的清潔工作。「姐姐,我鐘意做工,何文田多人搵食,開心,怡欣……山莊,少人搵食,開心」一些簡單的句子,他需要時間組織,但當中包含對工作的熱誠卻不難察覺,他不介意以前要長途跋涉上班,不介意多碗洗,不介意早起床,因為他覺得開心,但可惜的是,他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所有事情早已被決定。提到喜歡做的事情,嘉權拍枱大叫!拉琴!打籃球!原來是音樂和運動的粉絲,他續說「旺角學琴,好鬼多人,之後去公園……去屋邨都拉琴……尖沙咀海旁都拉」驚訝於他對小提琴的熱愛,使他會自己前往不同場地表演,不得不佩服。

聖誕節快來臨,抬頭,整個天花都掛滿了專屬聖誕節的飾物,人長大了,好像亦沒有怎樣期待聖誕節了,想一想,原來已經十二月中旬,「好鐘意聖誕節……有聖誕樹,有老人……畫比你」在他仔細畫畫時,才有時間認真看看這個「男孩」,他年紀比我大,卻喚我做姐姐,沒有半點突兀,反而更添親切感。一身厚厚的衣衫,更顯他身形高大的優勢,剪了軍人的平頭裝,大概是方便打理,因專心繪畫而輕皺的眉,眼睛張得大大的,一副心思都放在枱上的小畫紙上,彷彿這一刻就算有糖果雨落下,他亦會無動於衷,陽光灑落在這個幾分鐘前仍是「開籠雀」的男孩身上,畫面十分美麗,與出奇安靜的他相呼應。

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張本來平平無奇的白紙上,多了個圓胖雪人,三角聖誕樹,瘦削的聖誕老人,嘉權望着這幅作品,露出滿意的笑容,下一刻,他把這視為寶貝的畫送給我這個陌生人,贈送對他們智障人士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就算對象只是個剛剛認識的人。

迷你工廠花款多

在山莊助理服務總監Steven的陪同下仔細參觀了山莊的其他設施,當中的就業中心,裏面受訓的皆是中度及嚴重智障人士,眼前彷似一個小型工廠,會員努力地做眼前的工作,不同的是,會見到有的會員睡覺,有的流着口水,有的在發呆,但佔最多數的確是實實在在工作的會員。由於智障人士一般會較普通人容易疲倦,因此需要多休息,工作亦不能太繁複,不過在現場所見,他們都在做一些摺紙巾、摺信件、入餐具等工作,熟能生巧,大部分人都應付有餘,偶然一兩個更用單手便能完成工作,可謂小菜一碟。

我原以為工廠內的氣氛會死寂一片,但喇叭竟然在播郭富城的快歌,Steven說平日會員最喜歡聽Danny仔的歌,大伙兒有時會跟着一起唱,閒時更會到K房唱K解悶,他們會唱的歌分分鐘比我們還多!中心的另一邊是手工藝天地,最吸引我的是一位四肢不能自如活動的會員,坐在特製的輪椅上,口裏叼着一枝畫筆,在面前固定的畫板上畫了一朵太陽花,色彩鮮艷, 完全不能想像是用口完成的一份作品。與女孩道別後,又見到有會員在做陶瓷,一個已半頭白髮的女士笑說自己已有六年做陶藝的經驗,看她專心致志雕着面前的陶造花盤,上前一看,雖不能說是完全完美的作品,但以一個不能靈活使用身體的殘障人士來說已算相當不錯。

不要歧視 不要怕

Steven指智障人士其實很簡單,對待他們就像對待小孩子,一般都很聽話,但在社會上卻仍然受到歧視,政府應該加強公眾教育,最起碼令人不要惡言對待,他們跟普通人一樣有感覺有感情,一樣受教育,一樣可以工作。他們甚至比普通人更專心、認真,有責任感。想到嘉權跟我說了一句「做工唔可以亂請假架,記住啊!」現今,又有幾多普通人能做到這最基本的要求?

Steven表示還有另一種僱主的歧視,尤其在最低工資實施後,他們能夠公開就業的機會更加難上加難,不少老闆認為與其用同樣的工資去請一個有缺陷的員工倒不如請一個普通人。更過分的是,社會福利署提出的《殘疾僱員生產能力評估》原意是保障殘疾人士,以評估表現來釐定他們應獲得的薪酬,不少公司會鑽漏洞,令相關員工入職不久便進行評估,此時表現固然不太理想,薪金亦不會高,遺憾的是他們每份工作一生人中只能評估一次,變相剝削了他們的權益。此外,有客户雖然肯分派工作予弱智人士,但卻不想公眾知道,怕會被嫌棄製成品。

對智障人士而言,生活上最大的阻力仍然是社會的接納,Steven無奈嘆息,「社會既接受度比以前係提高咗,但仍然有好多進步空間,最起碼大家要做到唔好歧視唔好怕,係街見到都唔洗老遠就兜路走,指住話我地阻住哂!」

近日天氣寒冷,但這裏有不少「太陽」照射着,陽光很刺眼,但卻很漂亮,期望下次你們在街上見到他們時,不要再變成玩轉腦朋友入面的「啊燥」同「啊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