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翌成/155183
一口咬下湯羹裡的白湯圓，綿綿的芝麻餡在我口中甜得滾燙，使我不禁發出微弱的悲鳴。在這寒冷的除夕夜中，燙得窩心。主人家聲聲歡迎帶來祝賀的客人們，迎他們踏過那貼滿新年裝飾的家門口。客人準備的紅彤彤的賀禮先放一旁，笑得紅通通的客人先飲為敬。十數億人都等待著這聚首一堂的大日子，不管身在何方，在做什麼，「團聚」二字都不由人違抗，不由人逆反。
一年的奔波忙碌，或許就等一天的歡愉團聚，而這一天，必須過得比任何一天都要有意義，才不枉這365日。黑白相間的「團圓」要捧到來賓的手上，滿桌的年夜飯也要等齊人才能起筷。吃飽喝醉後，休閒活動也必不能少，大人玩麻將、撲克牌，小孩玩象棋、玩具。除夕夜，就是要讓人帶著期待而來，懷著滿足而歸。
一直以來，大人小孩都會等到整點過後，將一早準備好的煙火炮仗點燃。一瞬，城裡處處震天響地，以漫天的耀光隆重地迎接新一年的到來。到了隔天，睡醒後的大家小戶踏著滿地的紅炮仗紙碎，啟程到各家各戶拜年吃飯，一口接一口將豐盛的菜餚填進腹中。大人派紅包派得表面歡喜內裡損，小孩收紅包收得表裡如一滿面歡，這種由上而下的財富分享行為，倒是延續至今。
一切新年習俗，大概到哪都一樣。我這樣想著。
一口咬下湯羹裡的白湯圓，綿綿的芝麻餡在他口中化成暖流，讓他終於能夠放鬆眉頭和繩索，喘一口氣。在這寒冷的除夕夜中，暖，也痛心。一位位從寶島南北到來的親屬們，踏在堆滿大樓殘骸的大道上。家屬們準備了一整年的笑臉先藏一旁，急得紅通通的臉龐卻無法遮掩，在媒體的鏡頭下表露無遺，傳送到每一家的電視畫面上。誰也沒有料到在這本應聚首一堂的大日子，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變所衝擊，將「團圓」二字破壞得分崩離析。
一時震動的台南，迎來了除夕。
一直以為新年習俗，大概到哪都一樣。
一如任何一個華人社會，台南人一年的繁忙，或許就等一天的團聚，而年廿八的凌晨，台南人卻迎來了不速之客。老天爺將災禍送給了台灣，豐富的年夜飯也永遠不能夠完成。除夕這晚，再沒有人能夠有心情吃飽喝醉，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就盼著能多救一個人，哪怕只多一個，也足夠讓人展露笑顏。救援隊伍的年夜飯簡陋得讓人心酸——一個鍋子，一碗熱湯，一盆湯圓，一個便當。
「一碗湯圓，就是年夜飯。」他疲累地抬眼回道。「吃飽了，就繼續救援。」在微弱的苦笑聲下，埋藏著最深刻的痛苦。三十多個小時不休不眠、年夜飯只足果腹而不能滿足、身在異鄉不能與父母一聚，是因為這些而痛苦嗎？他望了望前方一直在等待消息的親屬們，又望了望遠處徹底倒塌了的大樓，一言不發。
一聲聲憤怒質問，在記者會上直向維冠金龍；一聲聲崩潰悲鳴，從親屬心坎里向天哀嚎；一鼓作氣的救援，是台南人的齊心協力；一聲不響的他們，是台灣不願放棄的人民。
一年，迎不來一天，卻換來一次災禍。這樣的年末，任誰，也不願再次發生。
一次「團聚」，不由人違抗，也不由天逆反。除夕夜後，就應讓久候多時的家屬們，帶著期待而來，伴著親人而歸。這是新年。這是本應該賜予台南的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