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鳳生155002
《深河》是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生前最後巨作。以美津子與大津不同年齡段的三次相逢為主線,引出主角及配角因各自的人生經歷而對信仰的不同思考。
第一段故事發生在美津子的大學時期,那時的她墮落「成了社會人之後才體悟到學生時代在體內流竄想弄髒自己的衝動是多麼愚蠢呀!」而大津是個十分虔誠的天主教徒,但他不合群,老土,受嘲諷,被嬉弄。美津子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利用美色將大津的心從信仰洋蔥「代指上帝」上奪走,使大津不再做禮拜。然而她成功之時,卻將大津棄如敝履。其實這時候懷有壞心思,虛榮心的美津子生活越是糜爛內心越是空虛,有個性的她,總是在尋找什麼,來填補自己的內心。這也為後面的相遇做了不少鋪墊。「美津子自認為和其他女人不同,無法真正愛著一個人,像砂地那麼乾涸、枯竭的女人,是愛已燒竭的女人」,而大津的信仰,也許就是那湧泉。
第二段故事發生在美津子蜜月旅行期間,丈夫留下享受屬於男性的巴黎,美津子很堅持地選擇獨自出行里昂,找到大津所在的神學院,並與其外出用餐。大津此時因相信汎神論而被師兄、神父排擠,不被認同而無法獲得神父之資格。他在寫給美津子的信里如是說:「我認為神不是在人之外,讓人仰望的東西,而是在人之中,而且是包容人、包容樹木,包容花草的偉大生命。」此時的美津子已無當年的浮誇氣,卻依舊挑釁而帶刺,她仍然喜歡在交談中戳大津的痛處,但大津一視同仁、包容萬象的價值觀已浮現。我覺得新婚之初美津子在他鄉異國仍堅持尋找大津的原因,也許是基於受損的自尊,加上她仍然在尋找心中所求。被拋棄的大津再度回到神的懷裡,心不再遺留於她。他雖平凡不討喜,處境總不易,卻因信仰而有力量。
作為無神論者,我在國內受的教育便是要堅持馬克思理論中的唯物主義,因信仰會被稱作「迷信封建思想」,屬於形而上學的唯心主義,是朵無實花。生命無常,後來親人因病入院,在為其尋找良醫奔波之際,坐在病床邊看其眼淚滑落之時,放空的腦袋裡過往的瑣碎便像泡泡般不斷湧現。即使面對高科技的設施與經驗豐富的名醫,焦急的心仍然無處安放,才意識到「盡人事,聽天命」背後的無奈與殘忍。我也曾笑人「封建迷信」,卻不知那是一種由於無能為力的精神寄託,自己也為懂得與學會尊重付出了不能不承受的代價。我想那時的我也許是被動的寄託於「神秘力量」,大津卻是主動地相信神,并選擇相同的生活方式。
最後一站是恆河,對於印度教徒來說是聖地。他們相信人泡在恆河裡,所有的罪孽都會被洗淨,死亡來臨之際將骨灰撒入河中,就可以從輪迴中得到解脫。而生者亦來此接受祝福。河流包容一切,靜靜地流淌。到印度後尋到此地的美津子亦沐浴在恆河中,那時也許她明白了悵然若失是為何,「能夠相信的是,各色各樣的人,背負不同程度的辛酸在這深河中祈禱。人間之河,人間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而大津顯然是個異教徒,一如既往地受排斥。他處境艱難更深從前,卻虔心地模仿著神。「他背著十字架登上死亡之丘,大津祈禱,我現在模仿你。火葬場所在的馬尼卡爾尼卡渡口已有一縷黑煙升起。你背著眾人的悲哀,登上死亡之丘,我現在模仿你。」他背負那些千里跋涉到河邊,卻因虛脫而倒在路邊的垂死者前往火葬場。他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求,即融入恆河得到解脫。他也懂這些人心中所斥,即他是異教徒的身份。但他就是這樣做了,義無反顧。大津的結局很悲慘,因某遊客侵犯習俗點燃眾人失去總理的悲憤,群起圍攻,大津因攔阻而承受了怒氣。他的命運早就埋下了伏筆。
大津純潔的思想結合他悲慘的結局讓我很是壓抑,在這人間深河中有多少像他這樣的人。「它醜陋,毫無尊嚴,看來淒慘寒愴,人們輕蔑它,捨棄它。如遭嫉妒嫌棄的人,它以手掩臉讓人欺負,它確實背負我們的病痛,承擔我們的傷痛。」默默無聞,堅持自己的信念。時運再不濟,命途再多舛也不放棄心中所想。被卑鄙粗暴地對待,他內心仍然向善,被眾人拋棄疏遠亦不負他人。愛得這樣深沉又卑微,作用微乎其微。他化身為蠟燭,點燃自己,照亮這個混亂的人間。在這靜靜流淌的人間深河中,希望下次遇見醜陋的「它」時,我能寬懷包容地對待,而不是輕蔑與嘲諷,哪怕只是個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