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母親節我都會送小禮物和心意卡給家母,但我很沒創意,卡上寫的不是「母親節快樂」,就是「身體健康」,諸如此類。有一句話想寫了很多年,但每次都無法下筆,這句話是「我愛你」。
華人講「我愛你」似乎特別困難,我怕肉麻所以不敢說,即使我臉皮夠厚,也擔心母親收到「我愛你」的心意卡後會「毛管戙」,反而尷尬。
有人說愛自己家人,就應當告訴他們,不然將來沒機會說,後悔便太遲。這道理我知道,當年父親彌留之際,我幾次想鼓起勇氣說一句「我愛你」,但始終無法開口,至今引以為憾。不過年紀漸長也漸明白,在傳統華人社會,愛,只能盡在不言中,一講出口,什麼「愛」都變了調。除非整個文化氛圍都不一樣了、都西化了,否則你要超越傳統的含蓄文化,對別人說「我愛你」,只會搞得大家滿身雞皮疙瘩,不知所措,對方也未必受用。
有些中國人很奇怪,羞於與自己所愛的人說「我愛你」,卻「愛國」不離口,對冷冰冰的國家機器「示愛」竟不覺肉麻。我曾經在酒酣耳熱的飯局場合,冒昩問過一位「愛國」人士:「你常常說自己『愛國』,但有沒有對自己的父母或老婆講過『我愛你』?」他楞了一下,答道:「沒有」。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害羞,我看見他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暈。
《小文藝》 /典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