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廷浩/125045
「在生命本體之前,文學能說的話無非也像童言,像夢話,破碎而不周全。但那半句童言細聽之下或者也隱藏幾許玄機吧?」作家張曉風於《這杯咖啡溫度剛好》中的自序如是說。一言蔽之,文學作品應該一如孩童說話,因誤會而引人入勝,因直接而觸人心靈;而「創意」便是這一切的源頭。沒有經過「創意」的文字,窮其一生精力也只是文字,唯有像童言般涉世未深,且直接純粹的文字,才可登上文學之列。
為何童言總惹人哭笑不得,又令人心往神怡呢?玄機在於其不朽的創意。世上沒有很多駱賓王也沒有很多孔融,能夠記下一己童言的人少之又少。不過,散文集《這杯咖啡溫度剛好》正正紀錄了張曉風的童言與創意。全書52篇散文,無一不是始於日常生活,又終於生活日常。一把進入尋常百姓家的指甲刀,張曉風把它提升到人生獨立性的象徵;三瓶平凡辣椒醬,張曉風把它們提升至幸福的象徵。
你可能會問:「她的作品題才司空見慣,何創意之有?」其實,當你花心機細味每件尋常事以後,大概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個人見解。張曉風筆下的創意正正來自她對真善美的追求。小至一鍋鄰家弄的肉湯,大至一次遊歷見聞,她都會欣賞箇中人性的善和冥冥中自有主宰的美。創意不一定要來自新題材和驚人結局;創意可以來自觀察,來自勇於批判。
書中一篇散文《三個辣》提到,張曉風因餐桌上放了三瓶辣椒醬而自覺有無限莊嚴。為甚麼一個小小的選擇權會讓作者感到無比幸福呢?原來,張曉風認為人早至初生,後至婚姻都壓根兒沒有百分百的選擇權。對小市民來說,若果連味道或食物的選擇權也被剝奪,生活未免太憋氣了。能夠一次過有三個選擇給自己,幸福不?奢侈不?。而至於「第三次世界大戰要不要打?兩岸飛彈要不要按鈕?」也早不是當下小市民能左右,倒不如痛痛快快的選擇辣味,大快朵頤!同時如殷海光所言,「我們的肚子被人控制,很多志氣便無法伸張,人的尊嚴便很難維持」。眼前小小的三個選擇,既可補足當下用餐需要,又可滿足心理需要,何不自覺幸福一回?
提到當下,總會不自覺記起Robin Williams告訴學生如何「Carpe diem. Seize the day.」。張曉風對當下亦有一番灼見。她不談如何把握當下,她談為何。「人生是現場演出的舞台劇,容不得NG再來一次,你必須當下演好」。張曉風又建議,如果容許多宣佈一天國定假日,「這一天假日是安排作強迫參觀的」。參觀甚麼?——醫院。假日的名稱是「生、老、病、死日」,顧名思義,市民將要到醫院參觀這四類人。
要反思生命?要知足常樂?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比較」!大家常說旅遊可擴闊視野,望多一點點。可是,有何種旅程比得上看一轉「生老病死」呢?這不就是一趟最簡單最直接的旅程嗎?只有通過比較,人才會感受到生命的結實,才會把握當下。如果有了這天假期,也許Robin Williams的學生不會等到有同學自殺後,且目送老師離開時才站起來「O Captain! My Captain!」。
創意往往在人云亦云中消失得無影無跡。現今不知多少創意充其量只是丁點新意;不盡是原創,也未必有意義。讀張曉風的文字,你會發現創意在不起眼的角落叢生,靜待真正有創意的人去發掘。誠然,有創意的文字未必是文學,但有創意的文學卻是「更上一層樓」;否則只會像南北朝駢文一樣只有工整齊美,失卻創意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