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琳
修行這一詞,乍聽又禪又佛,似乎離我們遠得很,實際上並非如此。「活著就是一場修行」,每天的生活中,我們或前進,或後退,或停滯。不同的狀態帶給我們的都是人生的必經。就像四季裡,我們彷彿更熱愛千嬌百媚的春,而畏懼肅殺清冷的冬。雖有不同偏好,但四季注定都要經歷,沒得避免其中的任何一個。而修行,正是在生活的路途上的不同季節的各式風景裡,都能有所聞,有所思,有所悟;有所失,有所存,有所得。對我們普通人來講,出世到竹林淨院誦經打坐有難度,而完全地入世、放任自己流連於大流也不可取。因此我認為,一半入世又一半出世的生活修行態度,是剛剛好的。
「人生如夢」,古人一早道破。都知道是場夢,卻有曹雪芹《紅樓夢》細看大觀園裡的愛恨情仇,也有《莊子·齊物論》裡的莊周夢蝶任逍遙。只是通過不同的方式去尋找同一個真理。入世和出世的態度也是同理,我們在需要時採取合適的態度,讓這人生的修行穩步進行。
入世修行是將自己全然浸入生活中,用力感受,才能得到更真切的得著。無論是學習,工作或人際情感處理上,少不免許多的波動,帶來起伏的情緒。升遷加薪時,也許會有「喜」的感覺,那就好好去感受箇中血脈沸騰的熱,感激擁有的,也知道自己為何擁有。情場失意時,「哀」的痛感隨之而來,不如真切地去感知這種痛,從疼痛中得成長,看無常。一帶文壇巨匠列夫托爾斯泰出生俄國貴族家庭,卻故意流放自己到最貧苦的環境中,看世人如何流淚流血,自己也跟著他們流淚流血,才能得到第一身的體悟,寫出無數剖析人間疾苦的現實主義小說。他自己最後也是客死於某個火車站上。他痛嗎?我想是肯定的,但他並不後悔,因為他因痛而了悟人間真相。若是優越一生而被蒙蔽於桃花源中,對於一個心靈敏銳的人而言,他心理上的痛感定是在肉身痛感之上的。現在生活壓力大,彷彿多了人患抑鬱症。因為身邊有朋友也患了此病,所以有一段時間我是讀了很多關於抑鬱症的文章。其中讀到一個觀點,十分同意。那篇文章說道,可以將遭受抑鬱的過程看作印度苦行僧的苦行生活,當歷過這段苦日子後,得到的是心的解脫。這樣想來,抑鬱症患者也許在病中可以看到一個遠處的光亮,那是方向。那也是為什麼有些人在抑鬱症痊癒後,感覺自己的感官情緒都比患病前更加清晰。花是同樣紅,卻更鮮豔了。就像度過黑暗後會更能感知光明。去實踐,去體會,像游泳時努力與水遊戲,就是入世的修行。
出世修行是適時從世務中抽身,以大鵬鳥的角度俯瞰生活,以求看到生活的全貌,而不是受一隅之苦。放下執著是值得探討的出世態度。我們都有太多執著,對人事物,甚或對我們自己(稱為「我執」)。悲觀些看,每個人都是註定塵歸塵,土歸土。某個時刻偶然地降臨於世,又在某個時刻偶然地離去,什麼也帶不走。所以,所有的得到都注定不是永恆的,為何因執著而擔心失去,為何因擔心失去而讓自己的心常懷不安呢?鍛鍊放下執著的能力可以從減輕物慾開始。物慾是時代發展的必然產物,我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有那麼一些東西讓我們特別喜愛,因而生了佔有的心,這就是物慾,是對物的執著。眼下的「港女」熱衷傾家蕩產買名牌手袋的事也是不少聽說了,也許我們自己並沒有那麼誇張,但也難免會發現,什麼時候衣櫃裡的衣服堆疊得都無處安放了, 一換季還是要去買,卻仍感覺沒什麼衣服可穿。花錢讓人心煩,佔用空間讓人心煩,這些煩都是由對物的執著而來的。幸好,被這種煩惱困惑中的有一些人找到了緩解的方法,那也是為什麼“極簡主義“的生活態度近來多被推崇,去書店的暢銷版逛逛,在生活一欄總有一兩本是關於這種生活態度的書籍,比如說最著名的有山下英子的《斷捨離》。衣櫃裡若只保留幾套最經典、最常穿的質量款式都上乘的衣服,便省卻了許多挑選時的繁雜心情,把原本用來煩惱的時間去感受更美好的事物,就算只是聽一曲好歌。以全貌來看待生活,不但可以看到物是帶不走的,還可以看到更自由而貼近真理的思想。「烏合之眾」因應著網絡的發展是原來越多,可悲的事情是許多人漸漸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網上某篇文章在咒罵某人,無心思考的讀者便信以為真,彷彿真認識了這個「壞人」。別人轉載的哪家黑糖珍珠鮮奶特別好喝,便不惜排上一個小時的隊,喝了一口明明覺得不怎麼樣卻跟風著說“美味”,殊不知這文章也是商家聘人做的廣告,被營銷了一把,自己卻蒙在鼓裡,不是有點可憐嗎?我們俯瞰螞蟻時,只要在地上某個點撒上些白糖,就會有成群的螞蟻排著隊前去,全然不知下一秒要被人用殺蟻水滅族。我們有時候與這些螞蟻也是差不太遠的,所以當自己還有意識時,提醒自己,從高處看看,不要永遠當迷糊的當局者。不依附於物,也不依附於言論。去獨立,去超脫,像飛翔時愜意而有明確的視野,就是出世的修行。
一半入世,一半出世,是平衡的藝術,怎麼把握就靠每個人自己去實踐了。香港地,想入世時也許可以逛逛中環某處,看看商業世界如何將人操縱,而同時旁邊是婆婆收的紙皮;想出世時不妨坐一個小時渡輪到大嶼山聽聽禪院鐘聲,看看雲低山高。生活不息,修行不止。
(一半入世的中環某街,一半出世的大嶼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