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馮瑋蕤 (145004)
又下雨了。
南方的雨,像個隨時準備暴怒的嬰孩,在一陣陰沉的醞釀過後一觸即發,萬馬奔騰的氣勢任誰也擋不住。風聲呼呼大作,似狼嚎,似猿啼,仿佛要透過皮膚鑽進人的肌肉裏似的。雨不單單是如注傾下,更是恍如蒼穹被鑿開一個巨大的洞,堵都堵不住,任由雨水放肆地傾盆而下。窗戶稍微關不嚴,風就從縫隙裏拼了命地鑽進來,破壞屋裏的各種物品,花盆傾倒,紙張飛舞,排氣扇被吹得掩都掩不實。那風像夜裏勾魂索命的夜叉窮追不捨,硬是要闖進來,實在可怕。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說的大概就是南方的雨吧。南方的雨,任性,率真,說下就下,有時幾乎一點預兆都沒有。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呢?人有禍福旦夕,悲歡離合,陰晴圓缺,都不由得人所左右。今日聽聞楊絳先生逝世的消息,不禁回想起小時候讀她的《回憶我的姑母》《聽話的藝術》《喝茶》……裏面的一字一句還歷歷在目,撥人心弦。兒時讀書的情形,和夥伴的歡聲笑語也浮現在眼前。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我都不屑……我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該走了。”這樣一個性情如蘭的女子,中流砥柱,詼諧而不流於俗氣,雍容而彰顯優雅的奇才,終於在萬籟俱寂之時,熄滅了她的光芒,安然回歸大地的懷抱。想來,人的存在不過如野馬,如塵埃,從何處來到何處去,歸去,沉寂,也無風雨也無晴,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什麼,或才情,或品性,已經是造物主極大的恩賜了。
風雨總會過去,但是物是人非,鬥轉星移,一切都已經不同於以往了。風雨淩亂了一屋,卻洗淨了思緒,給人以短暫的寧靜。即使風暴來臨時,黑雲壓城,狂風肆虐,風雨過後仍然是一個春光明媚的豔陽天,誰走曾帶走什麼,誰又曾留下什麼?
雨過天晴,萬物靜好,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寫於2016年5月25日香港